图片好像崩了,所以这里换成文字版
八 木下
二度的鵺退治,让赖政的名声传遍了京城。自源赖光讨伐大江山的魁首酒吞童子以来就以辟邪之武著称的摄津源氏,古今无双的源氏长老。在平家全盛的时代,摄津源氏和渡边党的名声更是不断传扬。
(相关资料图)
二条帝从二条院迁居之后,对赖政成功击退可怕的鵺表示热烈的欢迎。他特意邀请赖政前来宫廷,亲自赐予赖政衣袍。
这时,负责传达消息的右大臣德大寺公能是一位以诗歌见长的名士。他向赖政传达了皇帝的话,将皇帝赐予赖政的衣袍披在了赖政的肩上,同时吟唱道:
五月之夜 黑暗中显名 今宵何其美
这首歌以楚国射手养由基射中天上的鸿雁的故事为背景,赞颂了赖政在黑夜的雨中成功地击退了鵺,获得了赞扬。
在公能的诗歌中,赖政毫不动摇,
在暮色中,我想时间尚未过去。
他回答道,接过衣服就退出了。尽管他受到了两次赞扬,但众人都对依旧保持着谦虚态度的赖政感到赞叹。大炊御门的右大臣是一位多才多艺的人,擅长于乐器、歌唱和朗诵等领域,他也留下了赞扬赖政出色的歌唱才华的话语。
不久之后,赖政决定让一个女孩住在近卫河原的宅邸里。
这是一个奇怪的故事。根据路人听到的传闻,他们前往近卫河原观察后,确实听到了一个少女的声音。然而,这些声音都很不像一个贵族,而是毫无品味。同时还能听到追赶她的脚步声。
赖政已经有几个女儿了,其中一个女儿已经成为了二条天皇的女官。但是,这个女孩明显不同于她们。
据说,赖政对这个奇怪的女孩非常宠爱,不离开她的身边,亲自照顾她。这种宠爱不仅仅是赖政,这个女孩在摄津源氏家中也备受关注。
现在问题是,这是怎么回事呢?虽然从她的举止和行为听起来,她似乎不是一个真正的公主,但她受到的待遇又不像是一个女仆。这个话题逐渐变成了普通市民间的谣言。
总之,她是年老退休的鵺退治的英雄,摄津源氏的家长招来的女孩。这样一个人不可能不吸引多嘴的人的兴趣。无论她的出身如何,那些人总是没有停止过猜测她的下流事情。
加上听说天皇非常信任在场的濑津源氏家的继承人——赖政,这个女孩被称为菖蒲御前等绰号,甚至开始传言她是一个受到天皇特别宠爱的公主的后代。
据说年轻的赖政曾经看上了宫中的美丽公主,陷入了不被允许的爱情中,但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没有英名的年轻男孩。那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爱情。然而,赖政无法放弃自己的感情,投身于修行,最终赢得了帝国的信任,实现了他的愿望。
据说赖政之所以站出来对抗鵺,也是为了实现他的爱情之梦——甚至有人开始讲述这个悲恋的完成,就像他们亲眼见证了一样。
如果是在近卫河原的府邸的人,他们会知道更多的真相。
这个女孩在近卫河原被称为木下。这是与市井传言完全不像,根本无法想象她是赖政爱情的对象的,一个缺乏气质的女孩。
她的年龄只有十几岁。她不在乎衣着,穿着墨染的衣服,像一个进入简陋寺庙的少女一样随意拖着,从到膝盖的裙摆露出了白皙的腿却毫不在意。
乱乱的头发无规律地剪成肩膀长度,不用梳子也不愿意遮住掩藏着嫌恶的尖牙般的牙齿。她不焚香,不画眉毛,也不化妆。她的就像是洛外睡在路边的无家可归者一样。
她的行为比她的外表更加粗鲁。她不介意在屋顶上爬行,在花园里奔跑着追赶狗,或者自己悄悄牵走一匹马,直到日落。这些行为比贵族子女甚至是坂东的坏孩子还要野蛮,使得家人们都不敢说话。她对男仆和家人的恶作剧不断重复,比如把他们扔进猪笼里,破坏书籍,找不到鸡就四处搜索,在花园里吃烤肉等,这位闹事的女孩子总是给管家们带来无尽的烦恼。
由于这个女孩子是家主政带来的,家人们不好明说,但是很多家人都处理不了她,非常头痛。此外,大家也不明白为什么家主如此珍惜这个女孩,因为这个问题令人生疑。毕竟,他是摄津源氏的领袖,曾经两次退治鵺,是武门的荣誉。他曾经与许多公主流连往返,而现在他老了,却围绕着一个出身不明的少女,这让人们无法想象。
有些人真的相信了菖蒲御前的传闻,认为他们正在秘密地保护和抚养被遗弃在山里的贵族的后代。这种说法相当流行,这让赖政苦笑不已。
这一天,听到屋子里传来的骚动声,赖政大声呼唤着女孩的名字。
「木下。木下,你在哪里?」
「怎么了,赖政?」
木下在院子的树上挂着腿,一边摘花蜜一边露出舌头。她穿着墨色的衣服,前襟敞开,露出了白皙的肌肤,但她毫不在意。
「听说你又惹麻烦了,又把鈴弄哭了?」
当家人们告诉赖政说,他们为了照顾木下而雇佣的女孩被从头顶上掉下来的蛇吓晕了,绝望地求助于他时,他终于无法对他们的绝望的表情置之不理。
「没错,她像五月的苍蝇一样吵闹,所以不能放任她。她总是说什么礼仪、规矩之类的话,逼得人透不过气来。」
摘下花蜜,从锋利的牙齿中伸出舌头,嘴里说着话的女孩—她是木下。
「对于我鵺大人来说,说教还早了百年呢。...你也不例外,赖政。」
「真是无礼啊,你有资格说出那样的话吗?」
「哼,人类的穿着打扮我可不熟悉呢。」
这傲慢地翘起嘴唇的女孩,名叫木下。
她的真名是「鵺」
.....是的,她就是两次骚扰都城的大妖怪,鵺。
在郎党中,只有非常少数的忠臣,包括授和省,知道这件事情。那一天,赖政的箭终于无法伤害到她,也没有杀死鵺。但鵺也用尽了力气倒下,倒在那里。
赖政秘密地伪造了鵺的尸体,把她藏起来,带回了近卫河原的屋子。就在那时,仲纲正在从伊豆赶回宫城。尽管赖政试图尽可能地秘密进行,但他无法把事情瞒住自己的长子,只好勉强向仲纲述说了事情的经过。
仲纲开始呆住了,然后变得非常生气,最后开始怀疑父亲的理智。他认为赖政可能被妖怪的诡计所迷惑,变成了疯子。如果听说他们匿藏并养护了皇帝命令讨伐的妖怪,那么儿子的反应是非常合理的,甚至连赖政自己也这样认为。
为了祈求父亲恢复理智,仲纲立即召唤了修行道德声望很高的信贵山的朝護孫子寺僧侣来进行祈福加持。
这位父亲费了三天时间才设法说服并使儿子认同他的观点。
「——我理解父亲是发自内心地说的话。我也可以理解那只妖怪只是一个幻象。但我还是无法放过它。这只妖怪企图伤害天皇并夺取您的生命。早太也是同样的情况。」
「那是因为我和早太都是这位女孩子的……嗯,用言语形容可能有些奇怪,我们是这位女孩自己的仇人。我们做的事情足以让我们被杀死。她的仇视是理所当然的。」
「父上,您是想让我们看到自己的父母被妖怪杀死而什么也不做吗!」
「唔……」
「就算将这个问题搁置一边,这位女孩曾经让人们感到害怕,也威胁到了天皇的生命。父上,您也要为她辩护吗!」
「……虽然确实是这样的……」
父亲的态度非常坚决,仲纲知道这一点却仍强硬反对。但这次,赖政的决心异常坚定,不会妥协,最终仲纲不情愿地认输了,放弃了说服父亲的尝试。
「仲纲太过优秀,所以总是让他帮忙,让他受够了烦心事。我很抱歉。」
仲纲回到伊豆之后,赖政突然向家人吐露了这个事情。
团三郎为将鵺伪装成人类女孩,忙碌了许多。这位人脉广泛的女性将鵺的身份包装成为在战争中失去了亲人的女孩,并安排了她在近卫河原居住的事宜。
当被问及商人为何会为了一些看起来毫无价值的事情如此费心时,赖政感到不可思议,于是前去询问。团三郎则哈哈大笑:「赖政先生,您为何这样问我呢。一个女人做生意,不得不深刻认识到女性的身份是多么脆弱和不安全的,不自觉地会产生保护之心。这是常识。这也许就是为什么赖政阁下以恋歌而著名,却似乎还是不理解女人心思。」
一旦这么说了,赖政便再无话可说。
团三郎继续说道:「不过,您可以视为我们之前不能帮忙消灭妖怪的补偿。还有一句话叫做‘没有比恩情更珍贵的东西了’。我要好好地回报您的恩情。不用担心,现在我们团结在一起了。」
「不要吓唬我。」
「哈哈哈。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安排吧。」
最终,在这位狡猾的女商人和家人的献身帮助下,鵺不久后以「木下」的身份住进了近卫府。然而,从那时起,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起初,赖政给女子名字「九重」,并打算在洛外附近建一座府邸,雇佣女佣和仆从照顾她。然而,由于这个温文尔雅的名字并不合她的口味,因此她拒绝了这个建议。
「白痴,你是想给我起名字,然后把我困在你的掌心里吗?就算是开玩笑也要考虑一下自己的年龄吧,赖政。」
「——我不会强迫你的。」
实际上,赖政并没有认真考虑要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他只是想为了让一个身份不明的年轻女孩待在身边,这样对外解释起来比较容易。在过去,为了让家族中的女人获得更好的地位,经常会建立居所来供她们居住。
虽然这样被拒绝也在他的预料之内,但是被如此冷淡对待还是让他有些困惑。因为赖政很自信,无论是外貌、歌唱还是举止都有着优秀的水平,之前求爱从来没有被拒绝过。
「啧,我绝对不会这样的。我可不想穿得跟个普通女孩一样漂亮,说着‘赖政大人’什么的,我都要起鸡皮疙瘩了。赖政,难道你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女孩吗?你的口味真是有趣呢。」
她露出牙齿大笑着,虽然姿态粗野,但不知为何让人感到并不不快。
赖政其实并不怎么介意,但由于鵺不是很感兴趣,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年过六十,把年轻的女孩召来实在不太好。所以当仲纲的脸色看起来非常难看时,他还是决定放弃这个想法。 于是,幸存的妖怪「鵺」就被安置在近卫河原的屋子里,化名为木下并得到了保护。
望着树上的鵺,赖政交叉着手臂叹了口气。
「你太显眼了,所以我考虑让你融入人类社会。」
「你太多管闲事了。首先,」
鵺缩起手指,然后从指缝中伸出一条带有羽毛的小蛇般的东西。当她含住它时,她的样子瞬间变成了美丽的女人。
这就是鵺的能力。她可以用正体不明的种子的力量掩盖并改变被植入者的外表,使其看起来像另一种东西。
坐在树上的女孩鵺以不协调的方式笑着,声音和她原来的样子一样。
「教我人类的礼仪是愚蠢的事情哦。」
「但是,这种能力并不是自由自在的,对吧?」
他们已经一起生活了一年多。赖政最终理解了鵺的能力。一开始,他认为她可以欺骗她所看到的东西并随意改变形态。但是,问题总是不断地出现。鵺的力量 - 当被植入种子者被多个人同时看到时,特别是当他们不知道种子的事情时,每个人看到的都会是不同的形态。
而且,这些形态通常会取决于他们最担心的事物。如果他们在为钱烦恼,那么它可能会变成硬币,如果他们饥饿,那么它可能会变成一块饭团。如果他们在考虑要送给恋人的歌,那么它可能会变成一个写有回赠歌词的条子。
「常常地,你想展示的形象并不一定能够展示出来。保持那个形象以免受到怀疑并不是坏事。」
「哎呀,谁会去认真模仿人类的形象啊。听好了,我可是大妖怪鵺啊。 ……而且,我跟着你也只是一时兴起而已。你可得记住这一点。」
「……知道了知道了。」
即使是宫廷的广士,这个女孩对摄津源氏的家长说出这样的话来也真是不可思议。在宫中遇到鵺的人们都看到了同样的形象,那是因为他们共同最关心的问题是曾经由赖政所流传出的「鵺」这个令人恐惧的词汇。
在宫中飞舞,威胁着人们的妖怪。鵺的「未知身份」映射出了所有人所恐惧的样子。正因为鵺的形象模糊不清,如头部是猴子、身体是狢、手脚是老虎之类的,才会忽略了一些不协调的地方。
要发挥鵺的力量,需要仔细准备。只有当许多人都共同恐惧着确定的形象时,他们的恐惧才能聚集在一起,形成相同的影像。于是,在那个夜晚,鵺妖怪出现在了那个形象中。
看着鵺回到原本的形态,赖政双臂交叉,苦笑不已。
然而,你啊。如果你也能做得整洁一些的话,就不必做作了,想想至少化妆一下怎么样呢?那样会轻松许多。
「又是这个话题。真是麻烦。」
她转过脸去,但很快又想到了什么,跳下树枝,轻盈地跳到了赖政的胸前。
「还是说,赖政,你这是喜欢我吗?」
她咧嘴笑了笑,毫不羞涩地掀开了衣服的领口。
看着她那像是凸出的肋骨一样瘦弱,一点色气也没有的胸前,赖政苦笑着。
「别说那种恶心的话,像个饿鬼一样。」
「哼,你说得真好。」
她更加大胆地扯开衣服,露出了一个深深贯通的被箭矢造成的伤疤,从肋骨下方的腹部一直延伸到右腋下。这是十年前在她还是人类的时候,被赖政的箭射穿的伤痕。
「……你对我造成了如此伤口,然后还说着这样的话,赖政?」
「放肆,不要给我看这种东西。」
「嗯?赖政,你是兴奋了吗?像个老色鬼一样。」
鵺嘴角露出尖牙微笑着,同时向前凑近展现她的胸部。虽然少女的胸部也只是略显微凸,但她妖娆的面容和挑逗性的眼神,足以时已经年老的赖政心潮澎湃起来。
这位女孩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但有时会露出令人惊讶的妖艳一面。特别是她妖艳湿润的红唇,散乱不定的头发和凸显出肋骨的苍白肌肤,这些都不应该是美的,但她却有着无法抗拒的魅力,让赖政不能移开目光。
「嗯,怎么了,赖政?」
「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可以放手了。我不会再说烦人的话了。」
「你一开始就应该这么说。真是个固执的人。」
赖政举起双手表示投降,鵺高兴地从树枝上跳下来,跳到他的背上。她让他坐在阳台上,把头放在他的膝盖上,然后侧身躺下。
「真是个棘手的家伙。」
「这是收养她的人的错哦。」
赖政苦笑着,鵺露出牙齿,开心地笑了起来。他也跟着笑了。这是心底真正愉快的笑声,不同于宫廷中要求的恭顺。
「没错,我必须承担收养她的责任。为了不让她再度做坏事,我会看紧她。」
「又来了。你说的话真恶心,你这么大岁数还说出种话?」
这样对待摄津源氏的家长可能会引起公愤,但即使如此,赖政仍然觉得和鵺在一起的时间比任何事情都要舒适愉快。
这无价的、能够共享那个夜晚的秘密的重要的朋友 - 十年后他们又是这样在一起。
----◆-----◆-----◆----
大概地说,虽然引起了骚动,但包括木下在内的近卫河原的住宅里,每天都很忙碌。尽管有各种恶作剧,但鵺的举止基本上是可爱的,她在住宅外面没有带来需要认真对待的麻烦。
家人们安心地理解,就当她只是相当于增加了一个调皮的男孩。仲纲按住额头,侍从带着苦笑接受了这一点。
当宫内的传闻逐渐消失七十五天之后,木下渐渐变成了近卫河原中不可或缺的人物。
由于没有受过正常的教育,她的外表像又孩子一样,因此容易被误解,但事实上,鵺的思维非常敏捷,口才也很好。特别是在撒谎和瞎说方面,没有人能比得上她,就连爱理不理的仲纲也经常被她在辩论中打败。
再者,赖政也不知道她是在哪里学到的,但鵺通晓古今和歌、古典故事等各种东西。也许可以说是非常超自然的,可能是天生的,但是所有的解释都很模糊。
成为鵺根源的少女的父亲可能就是正四位参议源雅赖。母亲的来源是不确定的,但是似乎受惠于血统有机会进入宫廷。显然她应该继承了某些才能。
虽然像是一个需要特别照顾的孩子,但是时不时的,赖政会意识到她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孩子模样。
例如,在某个冬日。当赖政一个人在庭院的走廊上沉思时,鵺突然从屋檐上探出头来,偷看他的神情。
「怎么了,赖政。看起来很为难啊。」
「……你怎么又从屋顶上出现了……算了,没什么。」
看着随随意意的鵺,赖政皱了皱眉头,但很快收起表情,咳嗽了一声。
「哈哈。看你的表情,似乎是被女孩子甩了呢。」
「呣。」
「别想掩饰了,你的脸已经写着了。」
最近,赖政和二条天皇的侍女「待宵」的小侍从相识并彼此赠送情诗,成为了情侣。虽然一开始被她聪明、富有感情的歌声所吸引并热情回应,但由于日常工作和年龄差异等原因,两人渐行渐远,频率也逐渐降低。
在这期间,听说小侍从转而爱上了一个年轻男子。
「所以你现在一筹莫展了?这真是太好了。年龄越大,越该展现出色气。」
「虽然你这么说……」
赠送情诗的互动可以说是贵族的基本修养,在都城里,通婚也是一种惯例。待宵的小侍从在皇宫中以她的深情歌词和即兴创作的才华而闻名。
最重要的是,小侍从的新恋人是平忠度。他是清盛的同父异母弟弟,才二十出头。在平氏中,他不仅年轻且文武双全,还得到了藤原俊成的师承承诺。
通过歌声建立的纽带,也会因为歌声而消失。这关乎到赖政作为歌者的自尊心,不是一件容易割舍的事情。
看着赖政皱着眉头,鵺露出了无语的表情。过了一会儿,鵺跳到赖政的背上,这样吟咏道。
如果一直保持着潜行,就算遭遇挫折和失败,
也不会有什么懊悔和后悔。
「啊」
「你还是不明白啊,赖政。男人就算唱出再好听的歌,也不可能让那些不肯前来见你的女人留下她的心。而待宵的小侍从更是要智慧的人才能够真正理解她的内涵。」
赖政思考着,这首歌将对男人的倚恋、对移情别恋的矛盾心理以及因不能相见而产生的怀念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无论是技巧、即兴还是情感的表达,都无可挑剔。但仅仅凭借一次听歌就能够唱出如此精彩的作品,恐怕是不可能的吧。
赖政在当时已经是广受歌界认可,被高度评价的歌人。但即使是对于他来说,鵺的歌也具有新颖独特的感性,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赖政思索片刻后,这样回答道。
紫色清池的水面映照出内心的想法,
如同在面对那无尽的苦痛啊。
「那是什么……这歌曲太糟糕了。男人的嫉妒最讨厌了,赖政」
「别烦我。」
在沮丧的赖政旁边,鵺嘻嘻地浮在水面上笑着。
这很自然,赖政的回歌带有落红色的苦味,表达了责备对方心意转移的含义。虽然他认为这有点娘娘腔,但心中的留恋并没有轻易消失。即使到了老年,这也是赖政的爱情。
最终,赖政和小侍从之间的关系没有得到修复,他们保持着距离。但是,后来当她出家前往坂东时,赖政为她送去了一首忧心忡忡的歌。
在歌词中,描绘了一个年迈的男人的背影,对于与曾经的恋人疏远的现状,一个年轻女孩温柔地拍打他的背并催促他。
----◆-----◆-----◆----
现在,随着源赖政和鵺在近卫河原府邸度过的时间越来越多,有一个小个子经常偷偷地从物影中窥视着赖政的情况。
今天,略微吵闹了一阵子,在逗弄着赖政的鵺离开他的身边后,赖政注意到了仲家那不安的神情,摸了摸下巴,歪着头问道:
「仲家,怎么了?」
「……父亲,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仲家身子微倾,跑到赖政身边,他只有十岁左右。
仲家犹犹豫豫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确认周围没有别人,然后鼓起勇气继续说:
「为什么父亲要把那样的女子——像木下那样的女子留在您身边呢?」
仲家一脸认真地问道,让赖政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像那样轻视父亲、放肆的行为,即使是摄津源氏的长子也不会被允许。但是,为什么呢?」
「嗯.....仲家。你讨厌木下吗?」
「……我不喜欢她。那个女孩应该和我只有一两岁的差距,但她总是把我当孩子,取笑我。母亲和侍女们也不会穿得那么……那个,不体面,也不会使用粗俗的言语。父亲,在外面宫中有像她这样的女孩吗?」
在赖政的儿子中,最年幼的兄弟仲家和孙子宗纲经常成为这里近卫川原上的嬉闹目标。即使被骗多次,宗纲总是无动于衷,与之相反,意志坚强的仲家每次被取笑时都会脸红追逐着嬉闹者,经常引起府邸的骚动。
仲家像顽固的少年一样的反应让嬉闹的发起者觉得很有趣。赖政也经常看到他们在庭院里对视的情景。仲家因被挑衅而一意孤行地与对方进行了弓箭比赛。结果是,仲家被搞得心乱如麻,惨败收场。
仲家已经到了懂事的年龄。尽管还年幼,但他对于那个总是直率地接近他的女孩该如何应对感到很无助。的确,对于男人来说,有时女人就像是深不可测的魔物一样,仲家可能正在亲身体会着这一点。
「我觉得,木下并不会真的讨厌你,至少我这么认为。」
「绝对不是这样的!她总是对我恶作剧,没完没了地捉弄我。那个女孩子的性格也很糟糕!我也讨厌那种人!父亲,请看着吧!我的箭术很快就能超过她!」
「……是吗,是吗。」
看着仲家拳头攥紧、心里不满的模样,赖政平息了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微笑。虽然仲家一度撅起嘴巴,但突然之间他又皱起眉头,摇了摇头。
「那个……不是的,父亲。我想问的是……那个女孩子是不是……真的不是人?像父亲说的那样,木下是一个真正的可怕妖怪,会威胁到都城。如果是真的,她为什么还在这个屋子里呢?」
仲家低声耳语地问道,似乎那是他最想知道的事情。
他略微犹豫,然后直截了当地问了赖政。他的话语中带有些许迟疑,这反映出他正在做出决定。他年幼的儿子注视着他,目光坚定,却又微微颤抖着,似乎有些不安。
赖政交叉双臂,沉思片刻后说道:「嗯……仲家,你知道遮那王吗?」
「是牛若丸吗?」
仲家握紧了拳头回答道。他似乎对被父亲当做孩子看待有些不满。赖政微笑着摇了摇头表示不是这个意思。
牛若丸-这个名字对于源氏家族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他是河内源氏的嫡流,源义朝之子,也是在平治之乱中被处决的。在之前的乱中,河内源氏的大部分人都丧生了,而牛若丸是少数被清盛允许存活下来的源氏嫡子之一。
牛若丸在那场混乱中刚出生不久。据说他作为母亲常磐御前的婴儿一直在安睡中。成为混乱的胜利者的清盛,为了不重蹈以前的保元之乱失败的覆辙,彻底追剿了源氏的残党并一个接一个地处决,但他并没有将尚年幼的源氏兄弟如赖朝和牛若丸全部杀掉。
这是因为清盛的母亲池禅尼和长子平重盛的恳求。他们劝说清盛说夺取一个幼童的生命是残忍的行为,清盛即使想要复仇,也不得不放松追诉的手段。
但是,将背叛平家的源氏嫡流放在野外是无法被宽恕的。赖朝被流放到伊豆,并且承诺永远不涉足世俗之事。牛若丸也被寄托在鞍马山上,并将来做出出家和离开世俗的决定。
听到牛若丸的名字,仲家似乎也想起了和生死未卜的弟弟驹王丸的事情。
「没错,是牛若丸。听说他正在鞍马山上向天狗求教呢。」
「天狗……?」
赖政闭上一只眼睛说,仲家睁大了眼睛。他似乎相信他的父亲不会撒谎。
源氏嫡流中在政治上也有很高的利用价值。据说自平治之乱以来,源氏的随从们已经散落在各地很长一段时间了,但他们中可能仍然有梦想着源氏再次兴盛的人。也许他们中的武术高手自称为鞍马山的天狗,教授武术给遮那王,这是赖政的想法。
这大概是99%的机率。
但是——也许还有1%的可能,真正的天狗看到了遮那王的才能,教授了他修行,这也是可以的,赖政想到。
「你听说过吗?传说中有一个少年,在五条大桥上,打败了自称为武藏坊弁庆的巨汉荒法师,抢夺了他的刀。私下里说,那个少年就是牛若。据说他从鞍马山来,惩治那些作恶的荒法师。」
「真的吗!?」
仲家握紧拳头,眼睛闪闪发光。虽然还是个小孩,但他作为同龄人,也向往着渴望着像画卷一样的英雄行为。
「啊,从鞍马山到都城最近的路也有四里。要一晚上走个来回,就算是空中飞行也不行。这就是,世间有些奇怪的事情。确实木下有些与众不同。但是,中家,就像你觉得不太理解木下一样,木下也觉得你们不太理解她。.....她以自己的方式,试图了解你们。好吧,她有些绕弯子,这是她的缺点。在那些事情上,父亲必须责备她。」
「…………」
仲家皱起了小小额头上的眉毛,拼命试图理解父亲的话。
「我希望,木下也像你的兄弟一样,成为与你们一起生活在这个家庭的家人。」
父亲摸了摸仲家的头,微笑着说。
仲家的困惑似乎得到了解决。他鞠了一躬,然后跑开了。领略到儿子离去的背影,赖政叹了口气。
「河内源氏的嫡流啊。」
然后他想起了被流放到伊豆的义朝的另一个儿子。
右卫门权佐,源义朝。尽管还很年幼,但他参加了平治之乱。他现在已经被软禁在伊豆十年了。
平家起初害怕他的决意,但现在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原因是他非常顺从,即使在平氏的监视下,也沒有表现出任何可疑之处。
虽然赖政和赖朝见面的时间只有护送他到伊豆的那短暂一刻,但那已经足够垣间见到他的才智。义朝虽然年轻却聪明,但赖朝比他更有眼光,具备预见国家前途的先见之明。他没有忘记自己的地位和作为河内源氏嫡流的重要性,也没有忘记对为他乞求的池禅尼和重盛的感激之情。
然而,即使有如此才华,赖朝现在却退隐佛门,这真是太可惜了。就算撇开身为家族成员的偏见,赖政也无法不这样想。
(清盛大人太过狭隘了)
年轻的清盛或许会把这位充满才智的年轻人招至自己麾下,发挥他的能力。但平家已经变得太大了,以至于不能容纳敌人的儿子。
清盛的梦想或许已经超出了现在的宫廷。最近,他辞去了作为人的最高地位的太政大臣,出家到福原,建造了大轮田泊,并开始涉足与远方大陆的贸易。
或许,自从作为伊势的平太搭乘海盗船,疾驰于瀬戸海峡时,清盛入道的目标就是飞出这个小小的日本,飞越海洋到对岸。福原港是一个国际港口,繁荣无比,就像堂上的花一样美丽。大轮田泊的港口已经完善,最先进的唐船排成一列。清盛入道意图在那里建造一个风通的新政治中心,以便推动与大陆的交流。
在打破了禁忌进行异人和天皇之间的会面,实现了与宋国使者和后白河院的会晤后,九条兼实等古老的公卿强烈批评清盛,并称其为天魔的作为。
距离桓武帝时代建立都城的这片土地已经有近四百年了。平安京正如其名,在这个国家的中枢一直坚不可摧。但是现在,它却带来了许多弊病。南都僧侣延暦寺的强硬讨要、缠绕在皇室之树上的藤蔓、摄政家族的阴谋、广泛存在的女院——比起天皇还要成为治天之君的院君,以及她的近臣们。
这个国家的统治下,有着积攒了四百年的魔物。平治之乱和保元之乱都起源于这些魔物。清盛打赢了这些战乱,他可能正在竭尽全力割断导致这些战乱的陈旧羁绊。就像过去的皇帝们一样,在新的土地上开始新的历程,以割断之前的陈旧习俗,削减弊害。
「要是清盛入道将源氏根除掉,或许现在的局面会有所不同吧。」
难以大声说出口的话,赖政一个人嘀咕着。
也有些事情是他也做不到的,这也许是入道大人的性格所致。他是平家的中流骨干,拥有恐怖的先见之明和广阔的视野,甚至将神佛和皇帝都视为自己的工具。然而与此同时,他也是一个柔情难以彻底割舍的男子。把源氏长子赖政留在身边,也是他柔情的一面。
如果他彻底化身为修罗,将反抗的势力全部消灭,一直到子孙的时代,那么至少不会遗留敌人是可以肯定的。
然而,他对那些年幼生命的怜悯留下了余波,这些年幼生命现在已经成为了新的冲突的萌芽,在各地扎根。因为被平氏追杀和迫害,被迫对着泥土啜泣着的源氏,毫无疑问,培育着对平家的反感和仇恨。这意味着,不避免地将再次掀起冲突。
「.....只要我还活着,就希望不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赖政想到自己的儿子和孙子的面容,他无法不这样祈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