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二,“红楼四侠”之一。他以市井无赖的身份出场,喝得嘴歪眼斜、走路踉踉跄跄,文弱书生贾芸,意外撞到了这个泼皮,倪二抡拳就要打,睁开醉眼一看,原来是邻居,就趔趄着笑了:“原来是贾二爷,我该死,我该死。这会子往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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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闻贾芸在亲舅舅处受气的事情,倪二主动提出将刚挣来的银子放给贾芸,让其尽管拿去用,声称决不要一分利钱,也不定文约。
读书少的人往往拥有一种属于市井的街头智慧,这类人的生活里有争抢、有计较、有精明,有尔虞我诈,也有实在洒脱;醉金刚倪二就是典型。
倪二愿意借钱给贾芸,大约有一种投资心理,贾芸虽然落魄,好歹也是贾府的旁支子孙,但他愿意仗义疏财,更多的是因其侠义精神。
不会做人读再多书也没用,不爱生活走遍天下也没用。
笔者见过一些读过书的人,容易将一些未经检验的书本知识视为智慧,他们中了“书毒”且当真了拿去用,最后被带进沟里,被现实打得鼻青脸肿。贾芸则相反,他读过书、温文尔雅,同时能抵御“书毒”、自动校准,在底层中如鱼得水,所以注定能走远。
贾芸折节向学,拥有读书人的智慧,放弃读书人的清高,他那种察言观色,把自己硬契进集体里的本领,只能说是倪二的“街头学问”带给他的了,所以二人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情。
倪二有着升斗小民最朴素的街头义气,他表面上凶神恶煞、放高利贷;实则活得自如,有所放弃、更有所坚持,该出手帮忙时一点儿也不含糊。“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贾芸能够消除一般人对“街头混混”的武断认识和天然滤镜,与其称兄道弟,学了点儿江湖气,正是他不简单的证明。
在底层的时候,“街头学问”非常重要,如若不懂,那么很多事儿将处理不好,这种学问是很难做系统性的总结,它不是暗黑学,也不是权谋,其不可复制、无章可循,不能从书中学习,只能通过一个人混江湖的经历而从中悟出来一些道理。
倪二这种老江湖,是在众多小混混中脱颖而出,成为大混混的人。他敢闯敢拼讲义气,具有鲜明的草根烙印,能服众、有头脑,在胡同里、饭局内、三教九流的交道中一步步摸爬滚打上来,很容易适应社会规则。
倪二与贾芸非亲非故,却是豪爽之人;“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舅舅卜世仁对贾芸不仅不肯伸出援手,还和自己的媳妇一起冷言冷语地数落他的不长进。
撞上倪二的贾芸,人生开启了转折。他拿着倪二借的钱去给凤姐送礼,明明是有求于凤姐,却并不马上说破,当王熙凤拆穿他时,贾芸道:“婶子辜负了我的孝心,我并没有这个意思。若有这个意思,昨儿还不求婶子。”
贾芸放得下身段且十分自然,他对凤姐说:“这是朋友送的,寻思也没有贵人用得上这冰片麝香,只能拿来孝敬自己的婶子了”。王熙凤见他会说话能办事,爽快地让贾芸进了修建大观园的项目组。
古惑仔没脑子,一辈子都是古惑仔;书生脱不下孔乙己的长衫,一辈子在社会中无所适从。现实生活里,需要你信服强者时,你学了一身的浩然正气;需要你借坡下驴时,你学了一身的傲霜凌雪。
一些书生们以为自己是不苟于流俗、出淤泥而不染,而实际上在他人的眼里,就是不肯变通的死读书。
贾芸克服了自身的局限性,先有书本知识,还能够去做实事,积累街头学问:宝玉什么都不缺,贾芸就送了宝玉两盆海棠花,后来大观园的诗社命名为“海棠诗社”,此举很高明。
贾芸为了生计,接受了进入社会“把手弄脏”的现实,顺着别人说,让别人成为自己人。书生掌握了街头的学问,笔者认为是他不断学习进步的状态,用心思考并衔接所接受的事物,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突破自己旧有格局的限制,学习基层的生存和处世经验。
当贾芸拿到工程款后,马上按承诺还清了欠倪二的债务。
当贾宝玉和凤姐遭赵姨娘谋害时,贾府中许多仆人都不敢去守夜,只有贾芸敢带着奴仆为他们守夜。
靠寡居的母亲做针线养大的贾芸,懂事早、韧性强,做事光明磊落;他是实干派。倪二肯伸手拉一把贾芸,也是其眼光独到。
躬身入局者,必然会把手弄脏、把脚踩实、把活干好,为了找靠山,他可以厚脸皮地开口认贾宝玉当父亲,脂砚斋批语:“虽是随机而应,伶俐人之语,余却伤心。”
脂砚斋同情贾芸,毕恭毕敬地弯下腰,才不会被穿小几号的鞋。世人为了讨生活,有哪一位能保证一辈子挺胸抬头呢?书生所学的圣贤道理用在市井人群中,将步履维艰;在复杂的人事关系里,贾芸有着清醒的判断力,他看出倪二的凶神恶煞是表面,行侠仗义才是真相。倪二是亦正亦邪的人,贾芸是将书本知识和街头学问结合的王者。
讲道理、有同情心的流氓倪二和有情有义、有能力的好男人贾芸,看似有天壤之别,实则殊途同归。他们在任何时代,都能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作者:杨琥媚,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